孙子夜自认为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。只要生活过得去,在哪过不是过。他本来认为,无论失去什么生活都得继续;只要不触及底线,吃顿好的、再好好睡一觉,醒来又是新的开始。然而兄弟走丢了这件事,无疑算得上触及底线;或者说,这事儿超出他业务范围了。即使一夜过去,他也就能做到冷静下来,开始思考目前的处境。
清早,子夜坐在大块头肩甲上上歪着头打瞌睡。由于昨晚心思太乱没睡好,今早天刚亮就被拎起来赶路,子夜感觉仿佛回到了高三数学课——小脑袋随着坐骑的颠簸进入小鸡啄米模式。更惨的是,她不敢睡着:肩甲并不宽,她怕自己掉下去。
恩希迪欧斯早就发现肩膀上的小家伙精神状态不佳,但他没说话,只是默默地放慢速度,竭力让自己更平稳一些;同时准备在她摔下去的时候一把捞起来。
直到正午时分大块头把她叫醒,子夜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中睡着了。幸亏我睡觉安分,不然像以前那样“武艺高强”岂不是得摔死。她拍了拍贫瘠的胸口,心里一阵后怕。她探头一看,还在溪边,景物跟昨天晚上差不多——至少她看不出什么变化;看来大块头一路沿着溪流走。
大块头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个红彤彤的果子,只有枣子大小;洗干净后递给肩膀上的她。子夜也不客气,抱着大果子“嗷呜”就是一大口——自打她从蛋壳里爬出来,还没吃过东西呢。
“嘶……”刚咀嚼了一口,子夜粉嫩的小脸就拧在一团,赶紧吐了出来:“呸呸呸,真酸。”酸到她的牙了。
一旁的大块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,有些心疼被她吐出来的果肉。
子夜注意到了他的目光,赌气似的把果子用力扔还给他,被他轻飘飘接过,直接扔进了嘴里。嚼了两口奇怪地说:“不酸呀,沙腊果是最甜的水果了。”
子夜看他吃得咔哧咔哧似乎很香,不争气的口水又分泌出来了,结结巴巴地说:“你……其他……吃的……有没有……”
恩希迪欧斯耸耸肩,取出一大块黑面包,费力掰下来一小块泡在瓶盖里,连瓶盖一起递给了肩上的小人儿。
真难吃……子夜面色发苦,她诅咒这个生产力落后的地方。
但对方吃的也是这个……况且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。孙子夜一边勉强咽下水泡黑面包,一边开始在心里盘算了起来。
“喂……大块头,哪里,这里?你,谁?”尴尬的是,她虽然听得懂这里的语言,也会说一点,但她不会语法。
虽然她手舞足蹈、边说边比划的样子很抽象,但恩希迪欧斯居然听懂了,放下手里的黑面包开口解释道:“这里是尤里克帝国南部的诺基山脉,我是圣殿的一名骑士,恩希迪欧斯·加西亚。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,名字,没有。”
天知道她有多想说“我叫孙子夜”,但一个刚从蛋壳里爬出来的小家伙会说话还有自己的名字,就太可疑了。
恩希迪欧斯挠了挠头,并不意外——询问只是出于礼貌,在他面前出生的小家伙能有名字才有鬼了。“那……我给你取个名字,”他摸着刚长出胡茬的下巴沉思了一会儿,在小家伙期待的眼神中提出自己的意见:“就叫你凯瑟琳吧,凯瑟琳·加西亚。”说完露出一口大白牙,自以为很功的样子。
子夜嘴角抽了抽,有些无语——这个名字……她总想起凯瑟琳二世。白期待一场。她好想把自己的名字报出来,可是跟这个世界画风不搭,好气哦。
“不要,再……想一个。”子夜果断摇头拒绝,她不想要凯瑟琳这个名字。
恩希迪欧斯有些苦恼,他又想挠头,但他忍住了,因为这两天掉头发有点严重。认真思考了一会儿,眼前一亮:“叫温蒂尼吧,水边,精灵,很好。”还打了个响指,金属手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。
她撇了撇嘴,真是个蠢男人。不过,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名字。
“温蒂尼·加西亚,我,温蒂尼·加西亚……”新的名字,象征着新的生活。她丢失了过去的很多记忆,但不知为何也没有丝毫留恋。这是一块新的地方,她要好好生活。
一旁的大块头笑出了声,也不知道在傻乐什么。子夜,啊不,应该叫温蒂尼了,瞥了一眼大块头,觉得应该多套些情报。她读书那会儿看过可多小说,在穿越和重生这门技术上颇有造诣。来到异世界,第一件事就是获取足够的信息。
“我,谁?历史,这片大地,圣殿……”她有好多想知道的。
恩希迪欧斯被她问懵了,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以后才听懂,开始解释:“你是魔龙子嗣,理论上的下一任魔王。当然现在不可能了,圣殿会承担对你的抚养和教育责任,你将会成为守护和平与维护正义的英雄。至于这片大地的历史,你将来会在课程中学到。现在我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,圣殿,”提到这个,他表情严肃起来,身体也坐直了,深吸一口气以连珠炮的语速背出来,“圣殿是曙光之神在人间的居所,是她忠诚仆从心中的圣地,光明与慈爱的乐土,正义与平等的净地,是永久中立之国,是全大陆光明信徒的领导核心与精神图腾,是诚实的福音、谎言的噩耗,一言一行无愧心中正义、所作所为谨遵神的谕旨。”
温蒂尼晕了。她本来就不太熟悉这个世界的语言,现在这么长一串溢美之词以这么快的语速说出来……她瞪大了眼睛,仿佛梦回高数课堂。不过有一点她是确认了:圣殿和她想象中的一样,是崇拜光明神的一个很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宗教。不过……她记得自己好像是什么魔龙子嗣,什么下一任魔王来着?
坏了,刚出生就掉贼窝里了。温蒂尼想起来提出地心说的布鲁诺。那老兄仅仅只是否定了教义,至少还算个人,就被直接火刑;自己倒好,开局被开除人籍,火刑都算她运气好捡了一漏。况且,那么多本穿越小说,她就没见过一个好教会,基本都是BOSS级别的。总而言之,得赶紧想个办法开溜,趁着现在看守她的只有一个憨憨大块头。等到了对方地盘,那就真是插翅难飞咯。
恩希迪欧斯不知道,被他对圣殿的赞美之词绕晕了的小可爱,在片刻之间就理清了双方的敌对关系,并已经准备逃跑了。
他还在为刚才的背诵而得意,一张本来帅气阳光的脸上满是傻笑——自己是圣殿里背诵《高等圣经(第七版)》最快的人。
“大哥哥……我,饿……”温蒂尼眨巴着眼睛,忍着恶心尽可能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,把黑面包扔到一边,“这个,不要,肉,想吃……”本来她还想挤两滴眼泪的,无奈实在做不到,只好低下头扮可怜,所幸效果达到了。
恩希迪欧斯想了想,觉得只给一头刚出生的幼龙吃蘸水黑面包好像确实不太人道,爽快地同意了这个请求。当然,他只是出于同情,跟她那泫然欲泣的样子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他沿着溪边走了一圈,选定一个方向后从马背上取下弓箭,便要出发。温蒂尼急忙推了推他的侧脸:“我,下去……”
恩希迪欧斯扭头看了她一眼,没说什么,轻轻把她放在了马鞍上已经洗干净的蛋壳里,接着独自走进了密林里。
温蒂尼激动地差点蹦起来。等到银甲的魁梧身影彻底隐匿在从林中消失不见后,她终于能笑出声,没想到这大块头这么好骗。温蒂尼乐呵呵地从蛋壳里爬出来,废了老大劲儿把蛋壳从马鞍上直接推到溪流里,然后深吸一口气,纵身跃进蛋壳。所幸大块头养了匹老老实实的马,一动不动,压根没察觉到她的动静,和它的主人一样。
一切顺利!今天简直是她的幸运日,温蒂尼拿着一片叶子当桨,喜滋滋地想着。
“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~别为我担心~我有快乐和智慧的桨~”计谋得逞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,温蒂尼哼起无人倾听的歌谣。
水流带着蛋壳向下游飘荡,速度不快但是没有一丝停顿。
新的生活开始了,往后该怎么办呢?温蒂尼还没想好,走一步看一步吧,反正她也是个随遇而安的人。
也许……自己会留在大森林里当一个隐士,造一个小木屋,太阳出来就去摘果子,下雨就打着小伞去采蘑菇。不对,不行。森林里的天然食物再多,也总有吃腻的一天,自己还是有点馋这个世界的特色糕点。
嗯……那就去打工。那个大笨蛋说,我是下一任魔王诶,实力应该会很强。那就可以去人类城市,接各种委托,什么清剿史莱姆啦、暴打荒原狼啦,应该能挣到不少钱。但我不想挣很多钱,我想……嗯,工作一天,一周不饿的日子就很不错……
砰!温蒂尼想得出神,没注意一头撞上了某种透明的屏障,痛得她又闪了泪光——没办法,这幅身子过于娇嫩了。还没等她捂着头反应过来,刺耳的警报声就在森林里响起:“小魔王要逃跑啦!小魔王要逃跑啦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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